正如群山静默无言,却不影响它的可靠宽厚。我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一开始其实并不清楚,是母亲口中暴躁容易怒的丈夫,还是孩童时代严肃古板的父亲,亦或是亲戚心里不近人情的样子,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原谅我吧,那时的我还是太稚嫩了。
直到最近,我也进入了他曾经的境况,模模糊糊地触及到了一些之前忽视的内核。
“你看,这是你爸爸以前工作过的单位,集兵滩粮站”,去单位报到的车上,母亲认真地指着路边一栋旧房子说道,我看着破旧暗淡生锈的铜牌有些失望,因为看上去也不算什么很好的单位呀,不过与我去报到的单位顺路,这倒是个小小的巧合。在父亲的年代,读了大学之后,工作是包分配的。于是在更擅长读书的叔叔和严厉的爷爷影响下,父亲咬牙坚持,从落后混日子,到考上了衡阳县六中,却又在高考中因爷爷奶奶离婚的影响下马失前蹄,去了长沙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学习粮食专业,之后就是进入粮站工作了。
不知不觉车子就到我报到的单位,要问第一感受如何?真实地说是有些失望了。我想着,怎么感觉也很破。低矮的办公楼,刚容一辆车出入的窄窄的大门,脱落的红色墙皮,朴实的水泥地,台缝里野蛮生长的野草仿佛在宣告我幻想的破灭。我当时一边想:这大概就是乡镇公务员的宿命吧,一边狠狠地往上提我的行李箱,没办法东西带多了,太重。
如果说新单位的物质条件让我失望,那么人际关系就让我惶恐了。怎么有这么多我需要打招呼的陌生人?每个人姓名、职称、面貌在我脑子里几乎打起架来。我看着别人,口里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字,天啊!后面是什么?主任?书记?站长?镇长?所长?我用我的行动表明了我的无知和迟钝。
然而这只是我遇到的困难中很小的一部分。终于在一个晚上,我一边给家里打电话一边眼眶的氯化钠溶液开始自由落体,我不明白自己的无能,也后悔自己的任性,于是哽咽着说:“老爸,你担心的事情全都发生了,我既听不懂这边的方言,又认不清这边的人,领导分配的任务也完成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去新单位报到的前一天,父亲特意敲响了我的房门,叮嘱我。当时我却不以为然,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应该没什么大事的,我胸有成竹地想。然而现实却给我一记狠狠的耳光。
父亲刚入单位的时候用“年少轻狂”来形容并不过分,所以在单位过得并不如意。之后又遇上了粮站改革,单位已经不再是铁饭碗,父亲毅然选择离开单位,带着母亲下到广州做手机生意,当时流行的通讯工具我记得还是BB机,一个小小长方形的机器就这样出现在大街小巷的人们腰间。
在机关待过的父亲对单位的情况是清楚的,对我的谆谆叮嘱也是深思熟虑、煞费苦心的,然而我却抛之脑后,原因就是我太小瞧父亲,同时也太高看自己了。我正懊恼地想时,父亲又耐心地说:“崽崽,刚入单位都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个适应期,想当年我可是敢和领导拍桌子对着干的人,你比爸爸好多啦。”我含泪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父亲适时的幽默一下子解开我的愁绪,让我重新振作起来。
经过这件事后,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我的父亲。也许他有年少轻狂的曾经,也有经年难改的臭毛病,但是现在的他与我以前的印象大有不同,他变得更加丰富了。不再是之前别人描述的他,而是我真实体验过的,更为立体的他。
我和我妈吵架了,原因无非是些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们两的意见就是不能统一。她觉得按她的做法是对的,我觉得我的想法没毛病。我像一头刚刚长出犄角的牛犊,总是时不时想低头去拱一拱父母的肚皮,试试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然而结果却常常两败俱伤。回家了,我气鼓鼓地走进自己房间,母亲也满脸的不高兴。这时父亲的好处体现了,他先是找到母亲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耐心地坐到我的旁边说起他和母亲相处时也发生过的矛盾以及他的感受。他并没有试图教育我这一点让我很感动,这样我和父亲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父亲的孩提时代过得很“丰富”,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他经常像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招猫逗狗,惹的爷爷头疼不已,有时候还不得不动用物理手段教训一二,但父亲却从没动过我和弟弟一指头,大概也是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教训,通过棍棒的教育往往都是粗暴的教育方式,既达不到教育目的又会伤了血脉关系吧。
一天傍晚,我坐在回家的车上,透过窗户看到夕阳如雾,温柔的铺洒在天地间,广袤的土地田地,潺潺的小溪,新绿的芽孢,而我的父亲,正如群山静默无言,却不影响它的可靠和宽厚。
来源:衡山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欧佩云
编辑:徐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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